日中税收协定

从中国留学生兼职免税看第21条的争议与走向

近年来，日本社会上关于中国留学生在日本打工收入免税的问题，引发了不少讨论和争议。新闻和社交媒体上，经常可以看到类似的说法：

• “中国留学生在日本打工完全不用交税，是日中税收协定第21条给的特权。”
• “高市政权准备重新审视日中税收协定，要取消中国留学生‘无限额免税’的待遇。”

那么，日中税收协定到底是什么？ 第21条又如何与中国留学生的兼职收入联系在一起？
本篇文章将用尽量通俗的方式，从以下几个角度为大家解读：

• 日中税收协定的基本概念和作用
• 第21条（学生条款）的主要内容
• 为什么会出现“中国留学生兼职收入上限免税”的实际效果
• 申请免税的大致手续
• 高市政权提出的“检讨与修订”动向及其可能影响

一、日中税收协定的基本框架：防止“同一笔收入被征两次税”

1. 什么是税收协定？

简单来说，税收协定（租税条约）是两个国家之间签订的、用来避免对同一所得重复征税的国际协议。如果没有这样的协定，企业或个人在两个国家都有收入时，可能会在两边都被征税，负担非常沉重。

税收协定通常会规定：

• 企业利润由哪一国征税，或如何分配征税权
• 利息、股息、特许权使用费的预提税上限税率
• 居民在另一国缴纳的税款，如何在本国进行抵免（外国税额扣除）
• 信息交换、打击逃税与避税的合作机制
• 对学生、实习生、教授等特殊人群的特别规定

日中税收协定就是日本与中国之间，为了避免双重征税、促进投资与人员往来而签订的此类协议之一。

2. 对普通人有什么关系？

对于大型企业和投资者而言，税收协定会直接影响跨境投资和利润汇回的税负。
对于普通人来说，最有可能产生实际影响的环节之一，就是关于“学生”“实习生”的条款——也就是本文重点讨论的第21条。

二、第21条（学生条款）的核心内容

1. 第21条大致写了什么？

用比较直白的话来概括，日中税收协定第21条规定：

• 一国居民（例如中国居民）主要是为了接受教育或职业训练而暂时居住在另一国（例如日本）时，
• 为维持其生活、教育和训练所得到的给付或所得，
• 在其留学或研修的东道国（这里指日本）可以免于课税。

也就是说，如果一位中国学生“主要目的”是到日本留学，而不是为了工作、经商或长期居住，那么他/她为维持生活和学业而获得的某些收入，可以按照条约享受日本方面的免税待遇。

2. 与许多其他税收协定不同的地方

很多国家之间的税收协定在谈到“学生条款”时，通常会加上一句类似：

• “该学生从其本国来源获得的给付或汇款，在留学国免税。”

也就是说，只对“来自本国的汇款或奖学金”免税，例如父母从中国往日本汇过去的生活费、在中国的学校或机构发放的奖学金等。相反，在留学国当地打工获得的工资，则往往仍需缴税。

然而，日中税收协定第21条的写法并没有明确限定“必须来自国外来源”。条文只提到“为生活、教育、训练所获得的给付或所得”，并没有写明“必须是由中国境内支付”或“来自本国”的限制。

正是这个差异，成为后面“中国留学生在日本打工也可免税”的关键。

三、为什么会出现“中国留学生打工收入也免税”的实际效果？

1. 实务上的理解与适用

由于第21条没有写“必须是本国来源的收入”，日本国税当局在解释和运用时，形成了这样一种实务操作：

• 只要该中国留学生主要目的确为“学习或训练”，
• 其在日本为维持生活、支付学费等目的而获得的一定范围内的所得（包括打工收入），
• 可以视为条约第21条所述的“生活、教育、训练所需所得”，从而在日本免征所得税。

更进一步，在许多地方自治体中，这一条约精神也被延伸到居民税（市民税、县民税）的免除上。于是，现实中往往出现如下局面：

• 中国留学生 → 符合要件并办理手续 → 打工收入免征所得税与居民税
• 其他国家留学生或日本学生 → 同样的打工收入 → 需要照常缴纳所得税和居民税

这样一来，就形成了“只有中国留学生享有特殊免税待遇”的印象。

2. “无上限免税”的说法从何而来？

第21条条文中也没有明确写出任何金额上限。根据条文字面，只是说“为生活、教育、训练所需的给付或所得”。

从逻辑上看，这当然不意味着任何规模的收入都能免税；但由于缺乏明确的金额上限，又很难仅凭条文来画出一条清晰的界线。
于是，在政治讨论和媒体报道中，日渐出现了“中国留学生的打工收入在日本没有上限地免税”这样的说法，进而引发社会上的不公平感与争议。

3. 理论上是“互惠”，现实中不平衡

从条约结构来看，这个学生条款是对称性的安排：日本学生去中国留学时，也可以适用同一条款，在中国享受类似的免税待遇。

但是在现实中：

• 在日本的中国留学生人数非常多；
• 在中国的日本留学生人数相对较少；

因此，条款在实际效果上，对中国留学生的影响远大于对日本留学生。
这就使得一些日本国内舆论认为：“条约设计原本是互惠的，但实际效果却变成中国方面获益更多”，成为要求“重新检讨”“调整公平性”的主要理由之一。

四、中国留学生如何通过第21条享受免税？——大致手续

下面简要介绍在日本的中国留学生，如果要根据日中税收协定第21条申请免税，通常需要经历的程序（实际操作以各地税务署和地方政府的最新规定为准）。

1. 向日本税务署提交“关于税收协定的申报书”

首先，学生本人需要准备并向主管税务署提交一份类似于《租税条約に関する届出書》（关于税收协定的届出书）的文件。通常需要：

• 在学证明或学生证复印件
• 在留卡等身份证明文件
• 雇主信息、工作内容和收入情况等

税务署受理后，会在一定程度上认可该学生符合日中税收协定第21条的适用条件。

2. 向雇主出示相关文件

获得税务署的受理证明或盖章文件后，学生需要向兼职单位（便利店、餐饮店等）出示。
雇主据此可以在支付工资时不进行所得税源泉扣缴，也就是不从工资中预扣税款。

3. 关于居民税（地方税）的处理

居民税的处理由各地方政府（市区町村）负责。很多地方参照税收协定精神，也允许对符合条件的中国留学生免征居民税，但通常需要：

• 向当地役所（市役所、区役所）提交申请或说明文件
• 由雇主在工资支付报告中备注“日中税收协定第21条适用”等

具体手续、必要文件以及是否自动适用，各自治体可能有所不同，需要根据当地官方指南确认。

五、高市政权推动的“日中税收协定审查”与第21条的未来

1. 为什么现在开始讨论“修订”？

关于中国留学生兼职免税的问题，其实在日本国内已经讨论多年。
近年来，随着中国留学生人数的增加、日本社会对公平税负的关注度上升，以及地缘政治与日中关系环境的变化，重新检讨日中税收协定，特别是第21条，逐渐成为政治议题。

报道中提到的主要问题意识包括：

• 在同一日本社会中，不同国籍学生的税负差距过大；
• “主要目的为学习”的界限在现实中难以认定，可能出现以留学为名、实为工作为主的情况；
• 日本学生以及其他国家留学生需要缴纳税金，而中国留学生却享受免税，容易被视为不公平。

2. 高市政权的方针：取消“中国留学生无限额免税特例”

根据日本媒体的报道，高市政权已经表示将对日中税收协定进行重新审视，与中国方面展开谈判，重点之一就是：

• 取消现行制度下被视为“中国留学生打工收入上限免税”的特例；
• 使中国留学生的税负与其他国家留学生、日本学生之间更加接近；
• 在必要情况下，重新设计第21条的具体表述。

不过，目前谈论的还主要是“政策方针”与“启动协商”的阶段。条约的实际修订仍需要时间与具体谈判结果。

3. 不会“明天突然全部改变”

需要特别强调的是，即使日本政府已经公开表示要“检讨日中税收协定”，也并不意味着：

• “明天起中国留学生的免税就完全取消”，
• 或“已经享受免税的学生马上要补缴所有税款”。

在一般情况下，税收协定的修订过程大致包括：

• 日中两国政府之间的正式谈判与文本修订；
• 签署后，各自进行国内程序（如日本国会批准）；
• 确定生效日期与适用开始时间（通常有一定过渡期）。

因此，当前在日本的中国留学生需要做的，是密切关注官方信息（日本政府、中国驻日使领馆、日本国税厅与地方政府公告等），而不是被网络上的传言或夸张表述吓到。

六、如果日中税收协定第21条被修改，可能带来的影响

1. 对中国留学生个人的影响

如果未来条约被修改，例如改为：

• 只对“来自中国境内的汇款或奖学金”免税；或
• 对日本境内的兼职收入设置免税上限；或
• 完全取消打工收入的条约免税待遇；

那么，中国留学生在日本打工的实际税负将会增加，可支配收入减少。生活费、学费计划也可能需要重新调整。

当然，政府也可能同时考虑：

• 为真正经济困难的学生提供奖学金或生活补助；
• 设立一定金额以下的“免税额度”，对少量生活补充收入仍予以照顾；

具体情况要看日后谈判结果以及相关的国内政策设计。

2. 对“公平性”的影响

从日本社会的角度来看，修改第21条、减少中国留学生的专属免税待遇，很可能会被作为“改善税制公平性”来进行宣传：

• 同在日本打工的日本学生、其他外国留学生与中国留学生之间，在税负上更接近；
• 减少“只因国籍不同就完全不一样”的不平等感；

但另一方面，从中国留学生及教育交流的角度，也存在一些值得关注的问题：

• 税负上升是否会减少中国学生赴日留学的意愿？
• 改变是否会对日中间的教育、文化交流产生负面效果？
• 日本是否会通过其他方式（奖学金等）保持对优秀留学生的吸引力？

这些都需要在未来的政策讨论中进行综合权衡。

七、小结：在“公平”与“交流”之间寻找平衡

围绕日中税收协定第21条和中国留学生兼职免税问题，既有法律与制度层面的技术性问题，也有社会公平感与政治情绪层面的因素。

本文主要介绍了：

• 日中税收协定是为防止双重征税、促进投资与人员往来而设立的国际协议；
• 其中第21条针对“学生和实习生”，在文字上并未限定“必须是本国来源的收入”，这与许多其他税收协定不同；
• 在日本的实际操作中，由此形成了“中国留学生在日本打工收入也可以免税”的制度效果；
• 由于人数结构与现实情况，这一制度在效果上更有利于中国留学生，因此在日本国内引发不公平感与争论；
• 高市政权已经表明方针，要重新审视并与中方协商，特别是检讨第21条下中国留学生“无限额免税”的安排；
• 但是条约修订需要时间与程序，短期内不会突然全部改变，留学生应关注官方信息而避免被谣言左右。

从中国留学生的立场来看，了解这一制度的来龙去脉，对于规划在日本的学习与生活、判断未来政策变化可能带来的影响，都非常重要。
无论是否发生修订，日中之间的教育与文化交流仍然是两国关系中非常关键的一环。如何在“税制公平”与“交流促进”之间取得平衡，将是今后一段时间内的重要课题。

未来，如果有关于日中税收协定修订的具体进展、日本国税厅或地方政府发布新的操作指引，建议及时关注官方渠道的信息，以便根据最新规则调整自己的留学与打工计划。